麻油酥饼

Draco dormiens nunquam titillandus

【深呼晰520|S】Sound Of The Sea(解锁)

【彩蛋组】下一棒: @三味酥 太太

Summary:※王晰教官X小周老师/7k+

                      ※不太正宗的海军军校AU(来源于 @1/2张纸的《海鸟》/ 全靠小纸给我讲的相关素材,然后还有很多自己瞎编的)

                 

               

1

      王晰的手指上勾着秒表,铁面无私地踢一下排头男生的脚尖。

  

 
     “站直。”

  
 

      大半排的男孩子都被他沉沉的低音悚地挺了挺背。

  
 

      市里的艺术学校来借场地办军训,一个小班的美术生落在海军院校的训练操场上,五颜六色叽叽喳喳,光检查行李就多耗了王晰快一刻钟。

  
 

      太阳很毒,正是七月中旬。王晰一点不客气地把他们领到场地最中间去,让刚刚摘下画板的孩子们在晒秃草皮的日头底下站军姿,先把初来乍到就浪费掉的十五分钟还上。

  
 

      海离学校很近,被寡言面冷的教官定住的小孩只要微微抬头,视线就能从电信工程学院的两幢教学楼中间越过去,看见一条凉凉的海蓝线。这时候是整年最闷热的时分,连海风都借不到几度,望海生凉也好难。

 
  

      炎热和沉默让时间过的很慢,孩子们静止了很久,他们穿黑色训练衫的王晰教官绕着方阵检查他们绷直的手脚,很严格,发现驼背的话会冷不防用手指骨节敲一敲那副怠慢的肩胛。

  

 
      突然,排尾的高个子男孩像小鹿一样引颈,王晰锐利的目光就立刻投射过来。

  
 

    “蔡尧,动之前打报告。”

  
 

      他提醒完,却发现更多的学生眼睛亮起来,一个点燃一个的,在前方聚向同一个焦点。

  
 

      王晰回头去看,看见一个几乎是少年模样的人从他们可以望见的那短短一截海线处走来,好瘦,海魂衫被他穿的宽松晃荡。他左手提着的塑料袋里全是晃晃悠悠的瓶装柠檬水,袋子装不过,怀里还抱上了好几杯。

 
  

      他在消磁学院门口的雪松底下停住,手忙脚乱地在脚边放下柠檬水,怀里的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又碰倒了好几杯。

  
 

      他朝王晰刚刚摆好的小方阵张望,想过来又不太敢,老老实实地远远看他们,于是王晰先向他走去,踩着烫底的胶鞋踏出硬硬的步子,给后面站蔫儿了的小朋友们留一个挺拔的榜样般的背影。

  
 

      那果真是一个少年,笑起来竟然愿意不做保留地露出一口白牙,眉眼一弯透出跃动的光,明亮又清澈。他主动而礼貌地握住王晰伸来的右手,声音里有一种雀跃的年轻温柔:王教官——您好您好。

  

 
      他的手指花枝一样柔韧,很白,刚刚离开冰镇的柠檬水,手心冰凉,海魂衫的前襟被柠檬水的水汽沾湿一片:“我是这个班的带队老师,我叫周深。”

  
 

     “好,”王晰点点头,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周老师在雪松底下一站实在是个子小小,有可爱的松针落在他的头发里,他好像日光穿过松树化出的一个小影。

 
  

      “你好,小周老师。”

  

 
      王晰回头一个响指,刚刚立好掰直的一棵棵小树全部化作海鸟,成群地飞向他们的小周老师,然后落在树荫底下各自豪饮沁凉的柠檬水,孩子们年轻的血液重新活泼起来。

 
  

      王晰在背阳处调整秒表,被轻轻戳一下手臂:“王教官王教官,这一杯买给你喝的。”

  
 

      周深递来一杯柠檬水给他,塑料杯外面凝露的水滴从他指尖流到白皙的臂弯,可惜教员教学期间纪律严明,王晰对他抱歉又感谢地笑笑,说不能喝,笑意破冰一样打碎低音。

  
 

      王晰教官也会笑哦,旁边刚被他批评过的排头男生被吓了一跳。

  
 

     “这样吗?那辛苦你啦王教官——”周深把给他的柠檬水放在树根边的水泥地上,上面轻巧搭一根吸管,“那我放在这里咯。”

  
 

      王晰点头,转而侧脸抬手一挥,饮凉的海鸟们纷纷被赶去又做回日头下的小树,王晰掐一下秒表,对重新拔直的孩子们下一道命令:“十分钟,动之前要打报告。”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有韧劲,喝饱之后抬头挺胸目光和太阳比倔,王晰在心里笑,凡他第一次立规矩就没有不立竿见影的。

  
 

      他们的小周老师应该很高兴看到这样的小树苗们,王晰想到这就回头过去,却只看见一棵雪松干干净净站在那里,树根下的荫凉角落里是一杯淌尽凉气的柠檬水。

  

  

  

  

2

      大半个月的训练不会让学生太好过,王晰自己也不太好过。艺术生实在是个性十足,聪明又傲气,不好糊弄的。

  

 
      基础的口令反复训练捱到晌午,王晰不用听打铃,看自己的影子被走到天空最当中的太阳压到最短,才一声短哨放走小孩们。

   

 
      他去食堂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好菜,随便指了几个开胃下饭的素肴装满食盘就算完成任务,回头直接坐在靠传菜口的第一桌,顶着正上头的长叶风扇先灌了自己一大口半凉的紫菜虾皮汤。

  
 

      放下汤碗时他看见第二个点菜口竟然还有人来,背影很熟,踮着一点脚尖,瘦瘦的上半身快要钻进窗口去指那盆只剩下没几口的醋溜三丝。

  
 

      他转身的时候王晰就认出来是周深,这礼拜在食堂碰着他好几回,两个人可怜兮兮成为一对刮食堂盆底的搭档,食堂阿姨有一回心疼他俩,直接把番茄炒蛋的菜盆起出来让他们包圆,周深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晰哥,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王晰立刻乐了,话匣子也打开,两个人熟的飞快。

  
 

      王晰慢慢嚼他的豆皮千张,看着周深在菜台边上的篮子里挑来挑去,像看百灵雀儿落在写字台上啄绿萝的叶丛,终于看他选中了一盒蓝莓酸奶,才冲他招手让他来坐。

  
 

     “晰哥!”

  
 

      周深喊他时声音总是像在跳,他比学生大不了多少,班上好几个男孩子立正站直比他还高一头,王晰听说过他是乌克兰进修回来的高材生,但有时候也担心这样年轻的老师怎么管的住学生。

    

     “今天怎么也这么晚?”王晰闷一口饭,随手把手边的苹果推给他。

  
 

     “真的,学生资料也太多了吧!我看了快一上午还剩下好多,今天一定要看完,下礼拜才能把临时班干部定一下,不过晰哥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晚,又给他们加练了吗?哈哈哈哈,我每天走寝都听到他们说你好狠……”

  
 

      周深话多且密,语速是王晰的两倍,本来就繁重的带队老师的工作被他一件件数下来,更加觉得多得做不完。

 
  

      他是一个很心细的人,学生的叫苦和对铁血王教官的抱怨条条都记住,一有机会就全部转述给王晰:告诉他黄子弘凡最皮,喜欢在宿舍里学他又慢又低地说话;说高杨特别佩服“他的王晰教官”,这个小孩沉默但坚韧,说自己以后也要像教官一样乘风破浪;怪他因为刘彬濠跟自己打招呼时没有在“深深”后面加上老师就罚他跑10圈,实在是太不讲道理……

  
 

      行,这算是被逮住了,王晰知道他不派上半天流水账是不算完的。可是他声音好听,甜甜凉凉,一急了还容易爆出直白的少年音来,王晰愿意笑着听他说,心里不但高兴,还觉得既解腻又生甜。

  
 

      周深在心细这方面对内对外不同标准,叨叨叨地事无巨细说完一通,一扭头倒是把自己的手机落在餐桌上了。

  
 

      王晰替他收好,回到办公室找出笔记本,把周深特别提的几个学生记了记,想着怎么对症下药,调整一下训练。

  
 

      阿云嘎和郑云龙这两天帮他分担了系里的教学任务,过来找他商量课程安排的时候两人双双一惊。

  

 
     “哟呵,晰哥,你这还记笔记呢?”王晰训人一向没有套路,难得看他带别校军训的时候下这种额外功夫,两个人都觉得稀奇。

  
 

     “艺术班,不好弄,得下点功夫。”王晰冲他俩一笑,眼睛一弯像只狐狸。

  

 

 

   

3.

      王晰对了对军训安排,美术生来军训不能落下专业课,晚上他们自己安排了统一补课。王晰带上周深的手机去教学楼找他。

  
 

      学校把模型教室借给他们上课,在船模学院教学楼的顶层,王晰很少在那儿有课,但很喜欢那一层教室的视野,窗户很大,即使是最闷热的夏天通风也很好,能看见整片的海。

  
 

      周深正在上课,船模被放到边上去了,学生靠前坐得很紧,抬着头视线紧追他们灵活的小周老师。投影仪上的画是一幅海,王晰看图底下标注着是梵高的《圣玛迪拉莫的海景》,现藏于莫斯科普希金美术馆。

  
 

      王晰不太懂画,他记得读书的时候在美术课本上见过梵高的《星月夜》,对着书本盯了半天那张世界名作,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触逼得他眼花缭乱,最后只记住了满眼晕晕晃晃的蓝。

  

 
      现在他站在模型教室的后门向那幅画看去,太远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触他看不清楚,远远的笔笔相连,浪头随着激荡的浪尾,月光照着勇敢的帆船,天蓝、水蓝、宝石蓝、青蓝层层染染,竟然连成了一片完整的海。

  
 

      原来画要这样去看,王晰恍然大悟。

    

 
      下课时学生三三两两地出来,看见他都和他打招呼,王晰也和他们笑一笑,再提醒几句不要忘记学过的口令,把小孩吓得都吐着舌头跑了。

   
 

      周深还没出来,王晰往教室里一看,还留着一个男孩,男孩子低着头绞手指,周深正在跟他说什么。是班里最高的男生蔡尧,被王晰批评过好几次动作慢或没精神,他挺有印象的。窗外星光很亮,两个人站在窗前交流,被勾出影子的轮廓来。王晰只听见周深最后交代他的几句,还是一点没有老师的腔调,朋友一样地拍一拍他高高的肩膀:“你会当上标兵的,没问题啦,我相信你。”

  
 

      王晰走进教室的时候,周深在收拾课本和设备,看见王晰递过来他的手机蹬腿就蹦了一下,跑过来把手机按怀里,又翻白眼嘲笑自己:“我找好久!是不是落食堂了啊晰哥?”

  
 

      王晰对他笑笑,看他低头专心捧着手机翻翻微信又翻翻微博,衬衫的袖口有点长,遮住他半个手掌。他今天穿的是蓝白竖条纹的不规则拼接衬衫,一边的衣摆没有系进去,像荡着海的一角。

  

 
      投影仪上的课件还没有关掉,王晰走进细看,圣玛迪拉莫的海又被打散成了细密的笔触了。

  
 

     “超好看,是不是?”周深靠着窗台歪着头投屏上的画,蓝色映到他的眼睛里,变成碎碎的光,“真画更好看,特别特别好,让人看了就好想去海上航行,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和风浪掰头。”

   
 

     “你还看过原画呀?”王晰有些羡慕的意思,但回头一想,当兵这些年,真正的大海什么样他没见过?也就又平常心了。

  

 
      “是啊,我在乌克兰读书的时候放假就去到处旅游,超穷,但是还是忍不住乱花钱,哈哈哈哈,反正家里不怎么管,真的好爽,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想起这幅画,晰哥,你看这些船帆,我觉得这幅画好勇敢,我想,我现在来到一个旁边就是大海的地方,一定要给他们讲一讲这幅画。”

  
 

       周深学美术的路走的很辛苦。刘彬濠罚圈的时候王晰跟着他一起跑,听他说了好多周深的事。周深家境不差,本来希望他学医,可是他心里放不下画画,于是一个人去乌克兰求学,除了自己没有什么别的依靠,就这样撑下来六年。王晰看出来小男孩真的很喜欢他们的小周老师,跑到最后累的跌跌撞撞,撇撇嘴跟他说,王教官,小周老师真的好好,他平时都随我们怎么叫,我们都觉得叫他“深深”听上去就好亲,他真的好好。

  
 

      王晰没有真的让小男孩跑完十圈就放他回去了,自己却在操场上迎着落日又背着落日一圈一圈走,他在想周深过的这六年,很难想象出来,小人蹦蹦跳跳的声音在脑子里响,喊他“晰哥!”,永远雀跃着,把阳光一样的自己笑给他看,苦难好像与他无关。因为周深是一个看上去太快乐的人了,总让人忘记了他其实受过很多委屈和辛苦的。

  
 

      王晰从小在海军大院长大,也许是海魂在他的基因里有伏笔,他很喜欢海和船舰,到了年纪他就立刻参军了,算是子承父业。真正迈入海军院校的时候他才吃到苦头,训练简直是致死量,肩颈膝盖一连一个月都被练肿,光口令就把嗓子喊哑了,寝室里多的是撑不住了晚上悄悄哭的人。

      

 
      但是他知道周深吃的苦和他不是一类的,一个人头一次背离世界独自坚持,那时候精神世界里的死寂和消极对人的折磨该是怎样的残忍,他不太敢深想。乌克兰的日出该是什么样的美丽?足以让一个孤独又无力的求梦人痛哭一场吗?

  

 
    “他们都好喜欢这幅画!我超高兴!”周深干脆坐在窗台上,窗台有海风吹来,他细瘦的双腿一荡一荡,衣角这片海也摇曳起来,“不过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喜欢的。晰哥,你不知道这些小孩都好厉害,这么苦的一条路,他们一个个都要走到底,哈哈,跟我以前一样不听话,但是超级勇敢,诶我这样夸自己是不是不太合适哈哈哈哈。”

  

 
      王晰倚在讲台上看他笑起来晃腿又仰头。为什么周深看上去一点没有曾经为什么东西痛哭过的样子呢。

  

 
      王晰见过眼睛里有光的人也不算少了,但是周深很不一样,没有哪双眼睛的光亮背后不存在泪水的,可周深笑起来就是没有那些,王晰望进他的眼睛看,不敢相信那就是坦然、明媚的光的本身,反而让人自愧狭隘。

  
 

      但王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月光之下必有阴影,蚌捧出的珍珠越亮越是算不清它熬过多少的疼*,周深笑得越甜越好他越不明白,人生的苦和坏你都藏在哪里呢?

  
 

      “唉,学美术真的挺不容易的,晰哥,我真希望他们不要因为很多困难觉得不开心,他们每个人都很棒的。”周深的手撑着窗台,像只猫一样盯地上月亮的斑点发呆。

  
 

      王晰让过课桌坐到他身边去,揽住他的肩膀往怀里拢了拢:

  

 
     “深深,你这样太辛苦了。”

  
 

        这么小个子的一个人,怎么骨头这么硬,月光把他的背都晒凉了。

  
 

      “没有啊!我觉得带他们超开心的。其实本来我也没有想过我会回来做老师,但是后来我就觉得,我的选择特别好,特别对。这是我的第一届学生,一共是二十九个人。第一次做他们的老师,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希望,他们走这条路的时候是开心的,是很愿意去做这件事的,如果我能用我自己的一点力量让他们拿起画笔的时候想到快乐,那真的是我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了。”*

  
 

      王晰觉得今晚过于安静,为什么夏蝉统统噤声?他几乎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不知道是从窗外而来的还是从心里而来。他心里的海本来是很平很静的,可是刚刚好像发生了一次鲸落,有一座岛屿沉没了进去。

    

  
 
 
 
 

       前一天夜晚太晴朗了,王晰就料到今天上午一定是高温暴晒的一天。他把拿着点名册的手背到身后去,两腿分立,铁臂贴腰。

  

      “蔡尧出列,今天你来站排头。”

  
 

      被点到名的高个男孩好像忘记了回“到”,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往排头看了好几眼,又看看教官是不是点错了人,犹豫到最后又低头去看脚面了。

  
 

      王晰走过去拍拍他,“小周老师很相信你,是不是?”

 
  

      男孩子头一次敢和他对视,眼睛有点红,很用力地点点头。

  
 

     “好,那我也相信你。”

  

 
      男孩子又点头,走出队列站到排头去。他抿紧嘴唇把胸膛挺起来,迎着阳光抬起脸,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这样高大,背脊和腰腿都已经长成了,一打立正就像一棵活生生的小柏树。

      
 

     “ 晰哥,你也好像没有那么高哦?”周深下楼的时候正好赶上王晰做训练总结,于是干脆等他一起去吃午饭。他平时看王晰也算是上了一米八的人,但往年轻气盛的学生前面一站,就似乎被好几个快一米九的男孩子比了下去。

  
 

      王晰笑得把额头的汗都抖下来,胳膊圈住周深往怀里按,“深深,”王晰拿另一只手做平面往他头顶比,毛茸茸的头顶不过到自己胸口:“何必呢?”

   

 
      穿过塑胶操场的时候,他听见蔡尧在后面喊他们。高个子的腼腆男孩从后面哒哒跑过来,满头大汗地红着脸塞一幅画给周深,又对王晰浅浅鞠一躬,飞快地跑掉。

 
  

      周深在太阳底下打开画,王晰一看,上面是一幅好漂亮的彩虹。

   

 

  

  

5.

      王晰头一次去突击走寝前本想叫上周深,去他宿舍找了一趟,人不在,他想大概是散步去了。

    
 

      二十九个人的宿舍都集中在学生宿舍左楼的二层,走起来就是一条龙的程序,非常方便,王晰什么也没带就去了。

 
  

      走进楼道的时候,他就听见歌声了。

  

      值班房里宿管不在,晚归登记簿还摊在桌子上,热水房的龙头孤单单冒着热气,旁边两只热水瓶还没有盖上盖子,像被人落在那里。

  

 
      整个楼道像无人居住,无人走过,只有歌声,王晰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沉稳的人,可现在的脚步竟然也迈得步步惊心。他听到的歌声里没有歌词,是婉转的吟唱,当然也没有管弦乐鼓的伴响。歌声没有回旋,一直往前走,抽走了整栋楼的时间里的灵魂,让人听来产生慰藉,觉得从前的忏悔如今见了回音,天地终于派了一个声音来回复我。

  
 

      这必定是一个集痛楚和深爱、殉道和朝圣、宗教和无神、海洋和月光浑然一体的无年龄的人。王晰想,如果有一天时间忽然开口,就应当是这样的一个声音。

  
 

      王晰还没有走上二楼时就看见另一头的楼梯口被人占满,那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出声,周深站在两节台阶上,被所有人的目光加冕了,就是他在唱歌。

  
 

      周深还抱着美术史的教科书,说不准是来给谁开小灶的。王晰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看过他的画,但是一转念又觉得无所谓了,听过他的歌声也是一样的。周深的一生不论用来歌唱还是用来作画,又或是用来舞蹈还是用来写诗,他都会是至纯至善的,因为他生来的一颗心透明又干净,神明在他的胸腔里安了一轮月亮,无论他用人间的什么方式来说爱、说美、说善良,都能让人立刻感动地想,我看见的这个世界果真是有爱、有美、有好多善良的。

  
 

      王晰没有走近,站在楼道尾巴那里听完。走出宿舍楼看见学校外边远远的一线海,月光打在脸上是凉的,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原来周深每天晚上都给学生们唱歌,王晰后来去走寝时,学生们跟他说起来脸上都是骄傲和快乐。小周老师什么都唱,也什么都会唱。周深唱学生爱听的流行歌曲,也唱一些经典的音乐剧曲目,还有很多很少有人听过的小语种的歌。大家最爱听的是一首《大鱼》,学生们都快学会了,变声期的男孩子们挤着嗓子模唱悠长的旋律,王晰有些辛苦地辨别出来这就是那天晚上他听见的那首。

      

  

  

     “晰哥!你什么时候有来听我唱过歌啊!?”周深差一点打翻餐盘,很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

  
 

     “偶然听到的,深深,篝火晚会你一定要来唱。”

 
  

     “不行不行,我唱不好,我真的没歌!”

  
 

     “咱俩合唱一个,行不行。”

  
 

     “晰哥你也喜欢唱歌吗?”周深抬头了,他从没听王晰提起过他会唱歌。其实从王晰第一次对他开口说话时他就在想象,这样的一个低音如果用来唱歌会是怎样,应该是所有遗憾的释然、一切承诺的归属吧。

  

 
     “会唱一点儿。”王晰帮周深挑掉蒸蛋羹上他不爱吃的葱花才把不锈钢小碗推过去。

  

 
     “哇,那我们唱什么?”

  

 
     “《大海啊故乡》。”

   

 

  

  

6

      王晰小时候嗓子就低,和同龄人的脆亮童声不同,老师惊讶于他过人的音准把他招进合唱团,可试了声却发现没有他能唱的声部,只好让他站在钢琴前面翻谱子。后来变声期一过,他的嗓子立刻就像一块好玉被剥出,钻石一样的低音,把大院里十七八上下的小姑娘迷了个遍。

  
 

      学校的篝火晚会就在训练场上露天举办,本校的大一新生和即将完成军训的外校学生围坐篝火,舞台搭的不大,节目都是简单的歌舞,伴奏只有一架临时搬出来的钢琴,但是大家往往会哭。王晰历来是压轴的节目,独唱,《大海啊故乡》。

  
 

      这一回,晚上的压轴曲目仍然是这一首,但是被改成了一首二重唱。

 
  

      这个晚上,教学楼的窗户被一扇扇地打开,抱着书本的学生、没放下粉笔的老师从不同的楼层、教室、楼道里探出来,很多人发现自己很久没有用这样温柔的眼光看过一遍自己所爱的校园了,更多的人望向海洋,在一对隔着两个八度遥遥相和的歌声里,变成了一个热泪盈眶的望乡人。

   
 

      篝火很晚都没有熄灭,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借着火光拍下各种合照,周 深站在钢琴前面,一下一下按出《大海啊故乡》的主旋律。

  
 

     王晰刚刚在帮忙撤舞台,跳下合唱台阶过来和他说话。

  
 

    “晰哥,你唱得特别特别好听。”

   
 

      周深从他第一次开口唱开始就说他的声音好听,不厌其烦,王晰就和前几回一样对他笑。

  
 

     “哈哈,”他在更早的时候就习惯了这样的褒奖,他在新兵连的时候,靠这把嗓子不知道骗得了多少隔壁连女兵悄悄藏起来的小零食,“我就是音色占便宜。”

  

 
     “不是不是,”周深不弹琴了,看着他认真摇头。

  
 

        周深看他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看自己回到琴键上的手指,轻轻叹一口气。

  
 

      “晰哥,你自己不知道吧,你真是一个好深情的人。”

  

      “是吗?”王晰还是对他笑,感谢篝火,让周深眼睛里的光动摇了,暖热起来变成了碎影,王晰和他分享黑夜里离他们最近的共同的光源。

  

 
     “你不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

   

  

     

6.

      他们走之前赶上了夏末海上演练的参观机会,周深比学生还兴奋,背着好大一个包,里面放了厚厚一沓速写纸。

      
 

      从早饭之后的准备开始,王晰给学生们反复强调安全问题和注意事项,下午他们一起观摩了出征仪式,才终于登舰启航。

  

 
     盛大的舰队在海上像载浪的群鲸缓缓迁徙,王晰立在巡洋舰上,指给周深看后面各自乘风破浪的战舰,白色的军装衬衫被他展平的肩背穿得挺括,他像一面被海风吹开的白帆。

  
 

     周深看遍巨舰,看见一个国家巍峨的残影在海洋的疆界上构建起来。王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无际之海,他们的背后是渐渐远离的无涯之岸。周深看见他的目光骄傲又坚定地抚过海面,又在看向自己时变得无限温柔,海鸟从他身后的舰队间穿过飞远。

  
 

     周深说,晰哥,我走之前一定画一幅大海送给你。

  

  

  

  

7.

     王晰收到第三幅画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夏了,寄画人很是霸道,不仅只收手写的回信,还要他回信的时候一起寄来一罐海沙和小贝壳,供他画下一幅海的时候调海色用。

  
 

     对桌的内蒙同事看他又对着一幅海傻笑,画上是平静的海面,沙滩用最阳光的金色,几近童话的海洋场景,于是了然于心地问他:“小周老师又寄来一幅海?”

 
  

     “是,还要别的东西,真没办法。”王晰很慢条斯理地把这幅画也收进行李箱,脸上笑容不曾散过。他最近心情一直好得很,把自己都吃胖了些,下颌线还是锋利好看,但笑起来颧骨上已经显肉了。

   
 

      王晰的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休假申请全部打点妥当,下午的车票也早就取到手小心夹进了钱包,终点站就在城市另一头,全省最好的美术学院在那里。

  
 

     “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这不是还要给他找东西。”

  

      王晰去了海边,把用来装柠檬水的瓶罐拿来装海沙,按照对面的要求一丝不苟地滤掉石块和垃圾,干干净净地灌了一瓶。

  

      还在找贝壳的时候电话来了,王晰接起来,先听见百灵雀儿的一声唤:“晰哥!”

  

     “我的画收到没有?”

  

     “我要的海沙和贝壳不可以糊弄的!”

  

     “好。”王晰把手机对着海面,呼呼海风往手机话筒里灌,“正在完成任务。”

  

      “海风好大。”周深在电话里喊,好像他不喊王晰就听不到他说话。

  

      “是。”

  

         今天风大的很,可以吹我来见你了。

  

  

  Fin.

  

  

  

  *丢丢 @斯丢 跟我提过蚌和珍珠这个点,写到这里一下想起来了。

  *有用到深深的小作文里面的一些话。

这个甜品可能不算纯甜,海盐或抹茶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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